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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差了一點的中國NBA球員"

  •  04-08-2007, 8:32 上午

    "那個差了一點的中國NBA球員"

    Translated from "Operation Yao Ming" by Brook Larmer

     

    在中國國家男籃聚在一起的時候,馬健觀察了一下隊友們。他看到的都是呆滯的目光。當天有美國教練來參觀球隊訓練,現在教練正在羅嗦地教隊員該怎麼作,大家都集體無精打採地同意著。後衛馬健只有19歲,一個新人,但是這種沒精神的情形他已經看了一輩子。中國的運動員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一個私人的決定,在嚴格的體育制度和紀律下他們的個性已經全部消失,就像在無間止的瀑布下的鵝卵石,棱角都慢慢磨平了。

     

    馬健則相反,他全身都是棱角。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與眾不同,為什麼他不願意聽人使喚,聽人指點,聽別人告訴他是誰。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從這個制度出來的。他的父母都是籃球運動員,父親在他的家鄉河北省還成了一位有名的教練。當馬健13歲時,體育醫生給他的手腕拍了一個X光片來算他的“骨齡” ,然後一本正經地問他有沒有“泡沫” 過--意思是有沒有射精過。(“我告訴他們我沒有,他們就很高興,因為這表明我還可以再長高。” 他回憶道。) 到了17歲,馬健已經長到了他的最高身高2米03,而他熟練的運球技術和精準的外線投籃讓他在國青隊佔據一席。

     

    但是馬健並不滿足。一個朋友給了他一本從美國帶來的籃球圖冊,他一個字都不認識,但是這本書給他珍惜得睡覺都抱住。80年代時,馬健看了盜版的NBA錄像,他開始模仿洛杉磯湖人的2米06的控衛“魔術師”瓊森 (Irvin Johnson),學習他怎麼組織“SHOWTIME ” 這種自由的進攻。“我覺得我還有時間追上他,所以我每天都在體育館裡度過。” 他不光投了數不勝數的籃,而且還虔誠地去舉重房。當其他中國球員的胸都陷下去的時候,馬健練出了一身的肌肉。

     

    不過在中國更奇怪的是出線了一個渴望獨立的球員。“馬健就像一個發痛的手指一樣引人注意。” 弗羅克魯(Jaime FlorCruz)是一個在北京駐紮了很久的外國記者,他這樣評論他的朋友。“其他的球員大部分都看上去像機器人,沒有表情,沒有熱情。突然冒出來一個馬健,全身都是本領,全身都是精神,全身都是成功的渴望。” 馬健的教練都不大知道該對他怎麼辦--他的渴望似乎太自私,似乎太難管--但以他的水平國家隊還是需要他的。“我想到其他地方去,離開中國,去証明自己,”馬健說。“ 可能很多的其他小孩都有這個夢想,但是沒有人給你這個機會。我知道我必須竭盡全力,不放走任何一個到我眼前來的機會。”

     

    國家隊的這一天,馬健覺得他看見機會就在訓練場門外的過廊裡走著。那是1988年的夏天,一群美國教練來北京首都運動場來看球隊訓練。其中之一叫哈裡克 (Jim Harrick),一個年輕的沒有一點雜發的教練,來自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 。馬健從來沒有聽說過UCLA,他不知道這是美國大學聯賽歷史上最成功的籃球學校之一。這個學校曾經在傳奇教練伍登 (John Wooden)手下連續7年拿下NCAA冠軍,包括嚇人的88場連勝,還出產了像瓦頓(Bill Walton)和阿爾欣奪(Lew Alcindor,後來改名Kareem Abdul Jabbar) 這樣的明星。馬健從來都沒有看過一場NCAA比賽,但是他想:“我的機會來了。”

     

    哈裡克和他的同事卻是來看巨人來的。國家隊裡有2個人2米15以上,還有2個2米10以上,哈裡克的眼睛就盯著他們。中國國家隊的老式教練蔣興權不是太高興外國人來打擾訓練,所以他命令球員們都以慢慢的速度完成一些練習,使來者什麼也看不到。馬健的隊友們也覺得沒有什麼用力打球的必要。畢竟沒有一個籃球運動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上過大學。去美國上大學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少呢?

     

    訓練了一半,哈裡克往前邁了一步,問球員們能不能試著打一下一對一,一種和中國整體球隊概念格格不入的訓練方式。其他中國球員不以為然,但是馬健看到機會來了。“我拼了,” 他回憶。“他們都在看長人,但是我把他們幹掉了。我在他們面前,在裡面外面都得分。我們當時玩誰得分誰發球。球支始至終都在我手中。”

     

    訓練結束後,哈裡克跑到馬健面前。“我聽懂的唯一一個詞是 America (美國) ,” 馬健說。“我不會說英語,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讓我去美國打球。” 一個月之後,馬健接到了UCLA的入學報名表。哈裡克給了這個19歲小孩全額獎學金。

     

    馬健的教練們都堅決反對他去美國打球。國家隊和地方隊都需要他,這是必須的。畢竟政府培養了他,給了他免費的訓練,免費的吃住,現在還有一個月150元的工資(相當於40美金) 。他的私人目標比國家利益更重要?不管怎麼樣,當時的規定是一個球員只有到了28歲以後才能出國打球,之前是國家的財產。換句話說,他要到了出國年齡就將超過上學的年齡了--可能也超過了打球的年齡了。

     

    馬健沒有放棄。他寫了一封正式的信寫清楚他的動機,保証自己在奧運會和重大國際比賽時會回國加盟國家隊。這封信在復雜的體育官僚機構裡來回著:從國家隊,到國家隊管理中心,到“ 三大球”管理中心,到地方體育委員會,再到國家體育委員會。當這封信回來的時候上面蓋滿了章,都寫著三個字。不同意。

     

    馬健成了國家隊一名主力,但是當時間流逝時他禁不住覺得他在這個制度裡只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國家隊每天訓練六到八小時,每次都是一模一樣的方式。有很長一段段時間,蔣興權教練要求他們在星期天--他們應該休息的那天--還做兩道訓練。沒有人敢抱怨,但是馬健忍不住他的焦慮。

     

    “ 教練,我們星期天為什麼還有訓練啊?” 他問。“咱們都有點累了。休息一天吧!”

     

    “我們今天必須訓練!”蔣興權回答道。“你知道上級領導如果下來視察,看見我們星期天還刻苦訓練,會怎麼想?他看見我們一周七日都在刻苦訓練。所以如果我們輸了球,責任也不在我們身上。我們盡了自己的努力,沒有人能責怪我們的。”

     

    “ 他顧的只是那張臉皮,” 馬健以後說。“ 真正的比賽結果,是不是贏了球,倒反而不重要了!你說說,在這種思維下你怎麼進步?”

     

    在北京的一些國外朋友的幫助下,馬健決定開始逃跑。1991年國家隊開到菲律賓和當地的明星隊熱身數場。到達的第一天馬健就假裝背傷。第二天早上,他偷偷跑出去考他報名UCLA必需的SAT美國大學入學考試。“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馬健說。”“我什麼英文都看不懂,所以就亂打勾勾。數學我好像做得還不錯。”

     

    那天中午,當馬健回到旅館的時候,球隊的領導們都在走廊上等他。

     

    “你到哪裡去了?”問的人是楊伯墉,一個重要官員。

     

    “看醫生去了。我的背。”

     

    “為什麼不去找隊醫?”

     

    “我想找一個專業一點的。”

     

    後面的一年,國家隊出國了四次,每次這名最優秀的年輕球員都莫名其妙的留在了國內。馬健說:“ 他們害怕我出逃。”

     

    不過馬健還是找到了一條出逃的路,是通過簡單的“關系”找到的。他有一個親戚是一個政府高官,職位大於國家體育總局領導人,這人兩手遮天幫助他批準了出國的申請。1992年六月,馬健拿到了私人護照,過了一會就在美國領事館拿到了學生簽証。(他報的專業:中文。) 籃球官員非常憤怒,蔣興權教練甚至只讓他在1992年巴賽羅納奧運會上上場幾分鐘,但是他們都沒有辦法阻止馬健。在北京球場裡遇到哈裡克四年以後的1992年秋天,馬健終於來到了美國。

     

    不過馬健去UCLA的獎學金基本馬上就被取消了。由於他不懂任何英文,他的SAT考試成績一塌糊塗,學校不肯收留他。馬健不願意以一個失敗者身份回國,於是他進入了猶他峽谷州立社區大學,在這裡提高英文,同時也充當愛投射的前鋒,場均18分。一場比賽中,教練請求說:“做檔拆!做檔拆!” 馬健的答復就是投進一個8米外的球,然後看著教練聳聳肩。畢竟他千裡從中國來不是為了讓教練抑制他的天賦,他來這裡就是表演來的。

     

    當腰部肥胖的著名猶他大學教練馬傑魯(Rick Majerus) 頭一次聽見馬健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別人在問一個中餐館的菜。但是馬上,在1993年秋天,他就把馬健邀請到猶他去了,使之成為了NCAA一級歷史上第一個(直到現在還是唯一一個)中國人。這位24歲的新生遇到了很多困難,包括上課,語言,還有更衣室裡的種族關系(所有的事都是黑白分明,哪裡有中國人的位置?) 但是在木地板上,他感到輕鬆如意。作為猶他的首發前鋒,他在1993-1994賽季場均8.2分3.7籃板。“我喜歡他,球員們也喜歡他,” 馬傑魯興奮地說。“他們看見了他克服的重重困難,都感覺似乎為他的成功做了一份貢獻。”

     

    在他的最後一年,馬健的上場時間縮短了。有傷病的原因,有有天賦更高的新球員的原因(包括現在NBA球星樊紅 Keith Van Horn)  ,但也有他自己我行我素的原因。有一場比賽,本來應該等時間過去結束比賽,馬健卻在中場瞎投了一個球。馬傑魯氣得發瘋了。“滾回他媽的中國去!” 馬健記得他當時這樣叫。

     

    不過,馬健還是不忘在任何場合強調他來到美國的唯一一個目的。“我想成為NBA的第一個亞洲人。” 他說。不少NBA球隊聽見了。菲尼克斯太陽隊邀請他去參加了1995年NBA夏季聯賽(新人和其他有機會的球員一展身手的地方) ,洛杉磯快艇隊則在十月邀請他去參加了他們的季前訓練營。

     

    馬健對待每個NBA訓練的態度就是與當年在北京哈裡克目光之下打一對一的態度一模一樣。也許他的防守腳步有點慢,但是快艇隊教練費崎(Bill Fitch) 喜歡他在籃下打和在外面投的能裡能外。球隊經理們則對眾多亞裔球迷入場的前景感到好奇。很多輪淘汰馬健都挺過來了,而且隨著球隊東奔西跑打了很多季前賽。但是在名單確定的最後一天,費崎讓他走了。他是最後一名被淘汰的球員。

     

    一年後馬健回來想再次參加快船隊,但是他又一次錯過了他的NBA夢。已經27歲的他已經沒有再進入NBA的希望了。

     

    當這個天才兒子最後回到中國的時候,體育當局以他把個人榮譽放高於國家榮譽之由,棄用了他。1996年奧運會的國家隊名單裡沒有他,他也從此再也沒有為五星紅旗打過球。政府官員把馬健看成一個陌生人,一個外國人,可是就連馬健自己也都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哪邊的人。他娶了一個美籍日裔而且還有2個在美國的小孩,但是他一直認為他能夠做貢獻和做事業的地方是中國。但是有一件事他不能做到--閉嘴。他吹噓自己離NBA一步的故事,抨擊中國老式的方式,而且毛遂自薦教中國小孩打NBA式的球。“他是一個在不鼓勵個性的地方的個性人物,” 陸海瑞(Terry Rhoads) ,耐克以前在中國的市場總經理,這樣說。“他就是中國的巴克利(Charles Barkley) 。他對什麼都有看法,但就是這些看法給他帶來了麻煩。”

     

    在中國籃球的很多人物看來,馬健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個美國人。所有的人,包括裁判都對他有意見。在一次省級的比賽中,對方的教練(同時也是馬健以前很老的敵人)告訴他最好的防守隊員:“如果你讓馬健得分,我饒不了你。”幾分鐘之後,馬健躍起一個上籃,那個球員就重重地一手劈在馬健身上。這是一個能夠被罰下場的惡性犯規,但是沒有哨聲。講起這些對他的手段,馬健哲學式地套用了一句中國古話:“槍打出林鳥。”

     

    在他漫長的經歷裡,馬健建立了很多裡程碑。他是第一個放棄國家隊的中國籃球運動員。他是第一個拿大學獎學金的球員,也是第一個打NCAA籃球的球員。但是有一個問題將使他終身遺憾:在他名字旁邊的星星總是會注明:馬健永遠將是那個差了一點的NBA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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